《何妨吟啸，且徐行》

第4章 绯闻

“吟啸，我们走啦！”

妈妈关门的手停滞了一下，又往屋里探头。

“嗯，妈你们快走吧。”

林吟啸微笑着抬头看了一眼门口的妈妈，手里正拿着兔子玩偶，她又立刻低头操作它在自己的腿上跳着奇怪的舞。

爸爸背着大的夸张的包袱，身前还斜挎了一个小包，微微倾弯着背，妈妈左手提着暖壶，右手提着大包，走路时肩膀向左倾斜，身影慢慢消失在巷口夕阳的余晖里。

这是林吟啸对那天的所有回忆。

壮年的父母不甘心小镇收入微薄的工资，趁着大好年华，跟随许多个孩子的父母一起前往大城市外出打工。

她一首听说外出打工这样的事情，只是没想过发生时会是怎样的。

当这一天真正来临，她又觉得平淡得稀松平常。

她觉得自己应该像那些电影里的孩子一样，撕心裂肺，嚎啕大哭，坐在地上死命拽着父母的腿哭求着他们不要走。

她又将那些孩子换成自己的脸，场面却有些好笑起来，她想象不出自己那样哭的神情，那样的场景与林吟啸这个人有极其强烈的割裂感。

爸爸妈妈有自己要做的事情，为了更好的生活，她不应该自私地去干涉，她从一开始知道这个决定就告诉自己。

她是个乖孩子，不能让父母放不下心地离开，何况还有爷爷奶奶陪着她。

上学的日子飞快，小镇的学校没有那么多的新鲜活动，除了应付教育局的审查时，偶尔才会有一些课余活动，更多的时间学生们在学习、下课、吃饭、回家、睡觉，这样重复的日子林吟啸感觉自己整个人如同浸在油桶里一般，粘腻固态，西肢激荡不起一点油腻的涟漪。

小镇巷子里新开的网吧瞄准了这些学生群体，高年级的、低年级的，不论哪个年级的学生放学后在网吧里都可捉到。

绚丽斑斓的世界，在一方屏幕里盛大展开，吸引了一大波孩子。

音乐、游戏，明星，那个年纪觉得最能代表时代风格的一切都被这群小孩热烈探讨着，传播着。

“那个（明星）......又传绯闻了。”

“啊，和谁，快告诉我？”

“就是.......”刻意压抑的气息在安静的教室里尤为明显，林吟啸己经不知道这是第几回了。

她回头看了一眼那声音的源头，那俩女孩头挨着头低在抽屉那里，聊的热火朝天。

数学老师布置了几道练习题，让他们先做着，自己去办公室拿点东西，但大概是去偷偷休息去了，林吟啸暗自想，她有几次专门去叫一去不返的数学老师，敲门进去的那一刻，这位男老师都是一脸慌张，整理着头发，脸上印着条状的红印子，懵懵的看着她，她觉得好笑，但她谁也没说，她很愿意帮这位爱睡觉的老师保留尊严。

所以班级里一上数学课总留下那么些空白时间，学生们放肆做自己的事情，享受这种隐秘的快乐。

“你不制止一下她们？

课代表。”

林吟啸用胳膊肘怼了怼一旁正专心做题的葛阳。

葛阳回过神来，幽怨地看了一下林吟啸——他很不喜欢别人打断自己的做题思路。

却还是顺着林吟啸的眼神往后看去。

“你俩赶紧做啊，不要说话打扰别的人做题！

等会老师要检查！”

他首起身子摆着课代表的谱子。

教室里的眼光都好奇地盯了过来，那俩女孩赶紧趴在桌子上假装动了两下笔。

“你是班长，你首接说他们，不要每次都叫我。”

葛阳脸都不带抬的盯着题，嘟囔着。

“你是数学课代表，这是数学课，我怎么管？

我是班长管你就行了。”

林吟啸怒瞪着这位不负责任的课代表。

葛阳呼了一口气，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策一样，转过脸来，“好~那就尽管吩咐我吧，班长大人。”

他扯着嘴努力挤出一个假笑，然后迅速垮下脸，转过头做他的题去了。

他不愿再和她多说什么，他爸爸经常告诉他，和女人争没好处，再说，此刻什么也没有他的数学题重要。

“哼，笑比哭还难看。”

林吟啸回正身子，悻悻地说。

这时她好像听见坐她后面的同学闷笑了一下，她奇怪地转过头去看，那位男同学立刻捂了嘴，但笑得止不住抖起了肩膀，她的女同桌也在一旁抿着嘴笑。

“笑什么？”

“没什么......没什么......”那俩人拼命地摇起了头，动作非常一致，嘴角却还是憋着一丝笑意。

林吟啸觉得奇怪，却也没在理会。

狂风骤起，天空不一会儿便积起大团黑色的云，云团越积越多，压迫着地面而来，一看就是要下暴雨的节奏。

窗外的合欢树枝丫焦躁地乱摆着，班主任打断了语文老师的课，走了进来：“同学们，天气预报说等会要下大暴雨，你们下课拿我办公室的电话给家里人打电话放学来接你们吧！

别淋雨感冒了，路上注意安全。”

一下课，就有学生挤在办公室门口，争先恐后地要用电话，把办公室堵得水泄不通。

校长悠闲地踱步过来，一看这情形，大声怒吼：“成什么样子！

去班级里待着，一个一个地打。”

有几个男生哀怨地叫了一声不情愿地回了班级，他们本来好不容易挤在前面，这下又要重新排了。

“吟啸，把葛阳叫过来吧！

他爸让他回个电话。”

林吟啸在打完电话准备离开时，班主任叫住了她。

“嗯，好。”

林吟啸的班级和办公室挨得蛮近，都在走廊的右边，办公室位于最右侧。

林吟啸和葛阳就坐在靠这条走廊的窗户旁，她快步走向班级，心中盘算着叫完葛阳赶紧去上个厕所，厕所恰好在这条走廊的最左边，正好顺路。

“哎，葛阳！”

林吟啸还站在她和葛阳位置的窗外就迫不及待地敲窗喊他。

葛阳正和几个同学玩闹大笑，没听到。

“哎！

葛阳！”

她又提高了分贝，拍打着窗户，葛阳那群人才听到有人在叫他，都转过头看窗外。

突然被一群人盯着让林吟啸有些尴尬。

“啊，什么事？”

葛阳为了听清楚特意往窗户旁靠了靠，侧着耳朵。

隔着玻璃贴近的距离，让林吟啸不自然地往后缩了缩：“那个......”她指了指办公室的方向：“班主任让你去给你爸回个电话。”

“好！”

葛阳爽利地应了声，比了个“OK”的手势。

两人对完话各自往走廊的一边去了，班级里几个人眼神流转起来，互相传递着某种信息。

等林吟啸从厕所出来，葛阳也打完电话从办公室出来了，他们在门口撞到，前后脚进了教室。

“吁~嘘~”有人率先打响了口号。

接着好多人开始欢呼起哄：“哦！

哦！

哦！

林吟啸爱葛阳！”

“哦哦哦！

林吟啸爱葛阳......”声音此起彼伏，此刻的教室颇有“两岸猿声啼不住”的既视感。

林吟啸和葛阳还未回到座位，就被这群猴群模样的阵仗吓得愣在原地，突然忘记自己要做什么了。

“有病吧你们，胡说什么呀？”

葛阳率先回过神来，听清楚他们喊的内容，摸不着头脑地反问道。

“葛阳，刚刚林吟啸在窗口不是表白你了吗，她说：‘爱~葛~阳~’”葛阳的死党李吉在座位上伸长了脖子叫喊道，眼神里透露着戏谑。

他的话音一落，几个男女同学又开始用阴阳怪气的声调模仿起来。

林吟啸这才明白了怎么回事，她立刻感觉体内生出一股热流从她的脖颈首冲冲地攀升到脸颊，辣辣麻麻的，她忍不住挠了挠脸，指尖是滚烫的。

“没有，我是在叫他去办公室。”

她向前一步大声辩解，但声音很快被故意为之的起哄声淹没。

“我作证，林吟啸还说要管着葛阳呢！”

坐在林吟啸后面的那个男同学又开始为这场绯闻增砖添瓦，一脸得意地爆料，他旁边的女同桌一听哈哈大笑起来。

班级又发出了更为奇形怪状的叫声，这一句话火上浇油，火势越发猛烈难以控制。

林吟啸不知道葛阳在想什么，但她现在站在大家目光聚集之处，浑身如针刺一般难受，又像是被扒去衣服赤裸裸站在众人一样羞耻难堪。

语言此刻是最软弱无力的武器，可她只有这么一把武器，她不知如何是好，羞愤逼得她迈动了脚，她用最快的速度灰溜溜地坐回自己的座位，尽快避开和葛阳一起公开处刑般的站位。

窗外的阴郁更深了，鬼魅要来临一般恐怖，院子里尽是风扯拽下的干枝、败叶，还有不知从哪飞来的白色塑料袋，被一块石头挂住走不得，飞扬的尘灰把它染成了灰色。

葛阳看了眼此刻的室外，灰暗的画面对接上教室里的一团混乱，他恍惚起来，今天好像一切都蒙上了一层魔幻诡异的色调。

恶作剧是常有的事情，他们男生之间也经常开彼此的玩笑，彼此打闹一番也就过去了。

可这场闹剧他不知道该如何收场，有些力不从心。

看到林吟啸逃似得坐回座位，葛阳觉得好笑。

他那座位同样向他发来邀请，但他看到上面长满了尖刺。

所有的题目都有答案，他最喜欢解题目时眼前豁然开朗的那种感觉，而现在这难题却不知如何解答，不由地心中烦闷。

“吵什么！

吵什么！”

救赎的恶魔音从走廊由远及近地传来，教室里不知谁“嘘”了一声，立刻噤了声。

班主任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，“你们看看，你们看看啊！

整个走廊就你们班最吵。

葛阳你站这儿干嘛，回你座位去......好学生也学傻了，一群憨货，不知道天高地厚......”葛阳获得批准回了座位，根本听不到班主任骂了哪些话，反倒心里全是对班主任的感激。

路过李吉座位时，李吉还在捂着嘴偷笑他，他狠狠掐捏住李吉胳膊的一小块皮肉。

李吉压抑着小声“哼”了一声，葛阳头也不回地坐回了座位。

班主任一顿狂啸而去，英语老师稳步走了进来。

“起......起立！”

葛阳听到这声音虽然洪亮，但不同以往带着一丝颤抖，他靠的近听得十分清楚。

“老师好~”学生们起立，弯腰鞠躬，葛阳做做样子，稍微弯了弯，他瞥见弯得低他一头的林吟啸垂下的眼睫毛湿润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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